来源：南方+     2023.10.17

古时岭南被称为“蛮夷之地”，对于中原，岭南乃“化外之地，瘴疠之乡”。岭南地区的历史，在正史记载中也着墨极少，存在大量空白。

　　还有不少人认为，岭南文明的开始，是在被秦始皇五十万大军征服之后，当地土著才从蒙昧的原始氏族部落阶段一跃跨入封建社会。

　　但事实上，“南蛮”并不蛮。

　　新中国成立以来，一代代考古人用脚步丈量广东大地，潜心破译深埋地下的“无字天书”，一次次拨开迷雾，将同样灿烂的岭南文明昭告天下。

　　近日，广东发布“早期岭南探源工程”科学研究计划，宣布用12年时间展开对岭南早期人类与文化发展历程的全面溯源，更是令人期待值拉满。

视频｜重现广东考古的高光时刻

　　从“马坝人”到磨刀山遗址

　　“我从哪里来？”不只是一个哲学问题，在考古研究中，关于人类的起源一直都是最重大的课题之一。

　　1958年，韶关曲江，距今13万年前的“马坝人”头盖骨化石被发现。通过测量头骨颅盖高度指数得知，马坝人是介于直立人与现代人之间的早期智人。

　　自此，广东远古人类，第一次有了画像：中年男性，有厚的眉脊、圆的眼眶以及尖的眶下缘。

马坝人的头骨化石和复原像。图源：曲江博物馆

当时这一考古发现，在中国乃至世界考古学上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对于我国来说，马坝人化石的发现，填补了我国华南人类进化系统上的空白，扩大了我国早期智人的分布范围。放眼全球，由于马坝人头骨、圆形眼眶等特征与欧洲尼安德特人相似，使人联想到与欧洲古人类之间基因交流的可能性，为近年来的“连续进化附带杂交”假说提供了佐证。

　　不过，“马坝人是广东最早人类”的历史，在半个世纪后被改写。

　　2013年1月，在云浮郁南河口镇的和都村，沉睡了数十万年的磨刀山遗址，一醒惊天下。

　　磨刀山遗址的发现，将“最早广东人”的推断由距今13万年左右大幅提前至60万—80万年前，填补了广东旧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空白，是广东史前考古的重大突破。

云浮郁南磨刀山遗址。

2014年，考古队在磨刀山遗址发掘出手镐、手斧、砍砸器等各种类型的石器接近400件。这些看似粗糙、不起眼的“古董”，见证了在遥远的几十万年前，南粤先民是如何蹒跚起步，繁衍生息。而磨刀山所在的南江流域，也是文化意义上“最早的广东”。

　　2015年，磨刀山遗址入选“201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22年被列为“广东省十年十大重要考古发现”名单之首。

　　“青塘少女”现身

　　尽管磨刀山遗址这一发现被确认为直立人的生活遗存，但由于没有挖掘出古人类化石，还是留有少许遗憾。

　　这和磨刀山遗址属于旷野露天遗址有一定关系，强酸性土壤的埋藏环境导致古人类化石难以保存。

　　相比之下，洞穴遗址则更容易“挖到宝”。像韶关马坝人的头骨化石、肇庆垌中岩人和云浮蟠龙洞人的牙齿化石，都是在洞穴中被发现的。

　　2016年，广东人类考古又一轰动发现，同样是发生在洞穴遗址。更令人欣喜的是，这次发现的不是其中一小部分的骨骼化石，而是保存相对完整的人体骨架化石。

　　在清远英德市青塘镇榄村黄门岩的一个洞穴内，这具遗骸以特有的蹲坐姿势安葬，有上下肢骨、椎骨、肋骨、髋骨以及指骨等。经鉴定，墓主是一位距今1.35万多年前、13—18岁的年轻女性，考古专家给她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青塘少女”。这也是中国目前考古发现年代最早的、可以确认葬式的墓葬。

青塘遗址的墓葬遗迹与“青塘少女”人骨化石。

在“青塘少女”旁边，还有一枚磨制的骨针，应该是这位少女生前的心爱之物，死后被当做随葬品。不妨大胆猜想，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古人类已经有明确的生死观念，懂得有意识地通过一定的葬式处理遗骸。

　　此后，青塘遗址还清理出墓葬、火塘等多个重要遗迹，出土各类文物标本一万余件，被评为“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而随着“青塘少女”的现身，直立人、早期智人、晚期智人这三个人类主要演化阶段序列在广东都已集齐，这“三个人”的发现也填补了岭南早期文化研究的大片空白。

　　广东考古的未来

　　如果说，磨刀山遗址揭开了关于岭南文化源头的遐想，那么距今5000年前左右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广东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则揭示了岭南地区文明起源阶段的历史图景。

　　1972年，在距离马坝人遗址所在地不到一百米的韶关狮子岩，广东首次发现重大先秦聚落遗址，它就是入选“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的石峡遗址。

　　在石峡遗址的四个时期的文化遗存中，又以第二期的“石峡文化”最具代表性。

　　石峡文化对周边区域产生很大影响，其中，2017年公布的清远英德岩山寨遗址就是一处重要的石峡文化聚落遗址，它也是目前岭南规模最大的新石器时代至夏商时期中心聚落遗址，填补了岭南地区文明起源阶段聚落考古的空白。

岩山寨遗址。

石峡文化的发现，也说明了南岭并非难以逾越的大山大岭，岭南文化也不是“独自美丽”。

　　在石峡文化墓葬中很多的玉钺、玉琮等玉器，很可能都是从良渚“原装”引入。此外，石峡文化发现的碳化稻谷，明显受到了长江中游地区影响。在外来文化输入的同时，岭南文化也传播到其他地区，如广东的几何印纹陶向北输出，传到了江西、浙南、闽北等地。

石峡文化玉器与良渚文化玉器对比图。图源：岭南地区良渚风格玉器研究

除了来自陆地的交流，还有来自海上的交流。以大湾区这一概念来看，香港地区发现的几处史前遗址，西贡的沙下遗址、大屿山深湾遗址，也能看到和早期良渚文化非常相似的陶器。

　　从旧石器时代早期到整个先秦时期，岭南文化在不断发展的同时，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到中华文明起源与发展这样的宏大历史进程中。

　　但岭南文明进程这幅巨大图景，仍有不少需要填补的空白。

　　随着“早期岭南探源工程”科研计划出炉，像磨刀山遗址与南江旧石器地点群、青塘遗址、岩山寨遗址等都将成为研究重点。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教授周繁文表示，研究计划要破解岭南早期人类如何解决生存问题，如何走向社会复杂化，如何诞生这套协调机制等一系列问题。

　　“如果我们把地球46亿年比作一天，那么人类是在最后的1分钟才出现，现代人的历史更是只有4秒钟。”寻找我们的祖先，解开历史留下的谜题，广东考古，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话题研究员】李培 陈明诗 黄堃媛 杨逸

　　【策划】张哲 丁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