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是: Home -> 文化聚焦 -> 正文

库充:一个村庄里的中山

时间:2012-05-31

熊培云的《一个村庄里的中国》最近在书市上火爆莫名,工业化的进程不仅改变侵蚀了城市,更以八爪鱼醒来的速度伸向了更为广阔的农村,于是大家都忽然发现,比起城市现代化之光怪陆离的乱象,在中国的乡村里反而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中国社会在跃进中的脉络。实际上,早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里,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视角:在泥土的真切里,才能看到中国。

所以,让我们也回到中山的乡村里,看看这片土地上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是陈旧的也是崭新的

沿着库充市场的闹市华街钻进一条小巷子,街边琳琅满目的凉茶店、水果摊、服装铺逐渐把你带进了库充村的心脏部位。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小型的居民广场便以最淳朴的姿态呈现在你的眼前。说它是居民广场,其实有点矫情,它只是由三棵枝叶繁盛至极的细叶榕树、一座小巧的纳凉亭,几个青石板凳,一些运动器材组成。这个广场上,几乎聚集了村子里所有的人群,他们是白发苍苍的老者,生了孩子的家庭主妇、目光游离的年轻人、蹒跚学步的小孩童,闲聊的话语里夹着着粤语、普通话、四川话、湖南话、广西话。这是一个“熟人”的村庄,所以任何一个陌生人闯入,他们的眼神便在你的身上停留片刻。广场岔路口,开得一树火红的木棉下,老妇人正在仰头张望,期待着幸运得被一朵木棉“砸”中,好拿回家晾晒着煲汤用。

这几乎是南粤小城乡土气息保存最好的村落之一:没有树的村庄,就没有灵魂,这里老树葱郁,被当地人奉若至宝,没人会担忧着村里的三棵老榕树会被拐卖到城市的哪个角落做装点,大家相信有榕树在,村里的灵气就在。没有人的村庄,就没有生气,当内陆的小山村,因为民工潮而只剩下白发垂髫留守孤村时,这里却因为外来年轻的流动人口而充盈起来,尽管这本村的年轻人已经不再居住在此。没有传统建筑的村庄,就没有文化的传承,我们庆幸地发现,在村陌小巷,三五步便可见日益凋敝的碉楼和破旧的老宅,文革和“破四旧”的力量摧毁不了它们,他们就那么顽强地生长。

但这似乎又是一个不那么传统的村落,身居闹市,它已经不可避免地穿上了些城市化的外衣,一座座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民宅,日渐抢夺了碉楼的领地,不合时宜地骑坐在碉楼之间。而如果你想寻找些许田园牧歌菜畦炊烟的景象,那可能要失望了,偶尔绕道巷末,在那一抔未被水泥覆盖的两分田地上,稀稀落落地种着几棵生菜和油麦菜,再大的田地已经找不到了。村中小路上,间隔三五米便停放着的私家车辆,宣告着这个村落的如今的雄厚实力。

或许与城市一同成长起来的城中村,都有着一副相同的面孔:它们是陈旧的也是崭新的。

■她是热闹的也是寂寞的

让我们先看看陈旧,库充建村的历史,按资料记载,在南宋绍兴八年开始建立,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古代香山立县的历史,有一个说法就是先有 “三涌”,后有“皇城”。所谓“三涌”,就是曲涌、沙涌、斧涌,这三条村都是与南宋时期建立香山县有关的。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农业发展,村民富裕,村人集资建起了第一座闸门,在闸门写上“库充”两个大字,寓意五谷丰登,国库充实。从此,村名定为“库充”,一直沿用至今。

然而曾经的繁盛已经难以从村中寻找,从散落的碉楼里却能看见这个村子曾经的苦难,

咸丰年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库充村的村民,通过澳门经商的商船,开始了寻找新生活之旅,这些华侨冒险出洋另觅出路,历尽艰辛,克勤克俭,积聚了一点钱财,求生有门路之后,就回乡携亲带友出国,将历年积累的血汗钱拿回家乡。当年的库充,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市井中心,兵灾匪祸,盗贼如毛,华侨回乡,胆战心惊,形容为“一步脚印一个贼”。曾经担任库充村村长吴光其曾经介绍,劫匪前来库充洗劫时,人数多达百人,他们撞开闸门,什么都抢,金器、钱财都抢,甚至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孩都抢走,“原本我们村家家户户都比较富裕,一晚就被抢光了,听说有人从窗里看到外面,劫匪抢了一筐金器,抢了财主的金手镯、手表、戒指等,装满了一筐金器,人被抓之后还得要给一千元、八百元、五百、三百元不等,才能赎身。”为了防盗贼,村民集资在村内四周建起了五座坚固的大碉楼,包括镇东楼、镇南楼、镇北楼、镇西楼和太平楼,村民还自己兴建了31座大小碉楼。

如今漫步村巷,随处可见雕梁画栋的碉楼,艺术上乘之水平可超越许多其他村落,门楣之处,窗棂之上,融合中西的兰草装饰、菱形图案,以及具有立体效果的动物、案几都被灵活掌控在能工巧匠的股掌之间。就连常用于教堂的彩窗也频现于碉楼的二层装饰。在寂静的时光里,你不得不感慨,在风雨飘摇的年岁,那份自卫家园决心之外的闲情逸致。

在库充中街,一座凋落的“陈宅”碉楼前,我们敲开了房门,一位白衣姑娘刚刚加班回来,我们得以入内,破败的中堂内,锅碗瓢盆摆放一屋,已经剥落的墙体和现代化的生活显得格格不入。姑娘说,房屋是远在海外的亲戚留下的,她只是暂为看管,屋内还悬挂着陈氏先人的画像。

村中的老人说,像这样有人看管的碉楼并不多,大多数都是空屋荒弃。而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库充地段的商业开发,大多数村民们也靠地活络起来,许多人已经搬离了村子,住进了设施齐全的高档社区,留下的祖屋一般都租给外地打工的人,因为靠城区近,生活便利,所以出租率高,租金也相对可观。古老的村落,因此聚集了新的人气,而碉楼却因为面积狭小、使用率低而少有人问津。于是就形成了热闹的祖屋和寂寞的碉楼相映成趣的奇特景观。

但是也有人看中了碉楼的厚重历史,在村子的南面,我们看到一栋原为“库充自卫碉堡”的碉楼,外墙粉刷一新,窗棂的古旧雕花也被新主人重新恢复了色彩,古朴中不失现代,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家名叫“星火动漫”的设计公司,工作人员说老板是一位海归,因为喜欢碉楼,所以专门在此安家落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碉楼找到了新的主人,因此而焕发了新生的魅力。

当我们离开村庄时,落日的余晖轻罩屋顶,幼儿园的孩子们已经放学,聚集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玩耍嬉戏。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村子的过去和未来,但依然乐在其中。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有一个原乡,当有朝一日离开故土,远足他方的时候,至少他可以告诉别人:在他的童年的乡村里,有三棵浓稠的大榕树,护佑着一方百姓的阴凉,有数不清的碉楼和大屋,雕满了美丽的幻想,有左左右右熟悉的邻居,在漆黑的夜晚,你无家可归时,有一口热饭你可以蹭,有一个小窝,你可以暂时依傍。